2001年元旦,日本中部普降大雪,东京地区的积雪厚达三十厘米,这是东京罕见的一场大雪。
元旦前的一个星期里,武藏村山报店的人整日忙碌,他们都提前进入了为正月的备战状态。年关的确很难度过,事务所里的会计们埋头整理、统计着账单,广告纸张分配机不停地轰轰运转,大批节日促销的广告单被送到报店,就连楼梯和过道上也被堆得满满的。
元旦的早报,比平时几倍之多的广告单被夹进一张张报纸中,足有小拇指般的厚度。报店的门口,不停有人出出进进,吃力地搬运着厚得令人发指的报纸,一辆辆套着防滑链的摩托在厚厚的雪地里奔走开来,“隆隆”的发动机声响彻冬夜的天际。行驶到雪下有冰冻的地方,沉重的摩托也会轻易地侧滑漂移起来,以至连人带车翻倒在马路上。好在深夜车辆稀少,加之厚厚的积雪,即使滑倒也无大碍,但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报纸并重新捆绑好的话,确实要花费一番气力。
长时间的作业使我套着两层防滑手套的双手早已冻僵,我不时地除下手套,将冻得发痛的双手放在摩托发动机上取暖,排气管里一股股滚热的白烟在寒冷的空气里被瞬间分解,在夜色的笼罩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蓝飘散开来。天寒、夜长、路远,和我作伴的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这种噪音听起来竟然也会那么亲切。
我足足跑了三个来回儿才送完正月的早报,清晨七点多钟,雪地里的混战即将落下帷幕,结束工作的店员们的脸上都挂着疲态,但一个个仍像是凯旋而归的战士,趾高气昂地跨入店门,坐在凳子上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他们都想以饱满的精神迎接新年的到来,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说笑着,等待九点钟的正月会餐,期盼届时豪饮几杯。
九点钟,会餐开始了。这是我来日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我首次参加报店的会餐。以往堆满报纸的工作台此时已被清理干净,台上摆满丰盛的佳肴,有寿司、刺身、烤鸡串、年糕、章鱼丸、铁板烧等日本特色食品,这些都是英树提前预定的上品正月外卖。居中而坐的中岛兴奋地大呼小叫,他很快喝掉了一大杯啤酒,却早已满脸通红,看来他不胜酒力。身旁的契约员似乎故意迎合店长的节拍,不时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脸上也露出兴奋的神情。当家军师佐佐木此时也一反常态,吆五喝六地推杯换盏,忘情地看着酒桌上的每个人。大家的工作压力随着新年的到来被一股脑地宣泄在酒桌上,酒成了他们此时此刻最好的消遣。
这种场合,英树和英雄自然不会出现,两人订了“特餐”,拿到房间里细细品味去了。会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些日本人酒兴正酣,而我和杨赞、见多因为没喝酒,很快便填饱了肚子。考虑到过后所长会来给大家发年终奖金,一时也不便离开,于是三人坐在桌前只管听他们侃谈,权当做陪。
不久,所长上杉终于来了,一如往年,他将年终奖金分发给大家,以示在新的一年再接再厉。一张不厚的牛皮信封发到我手里,里面装着三万円,我不了解其他人都拿到多少,只见每个人都尽露喜色,大家一时的欢愉将会餐再次带向**。
回到住处后,我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便爬了起来,因为下午和杨赞约好一起去神社祈愿。我靠在床头,睡眼惺忪,一缕刺眼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暗暗的房间,看来今天的天气格外不错。我下床洗了把脸,打开窗子,一股清冷的空气涌进暖室,扑到我温热的脸上,倍感清爽,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雪夜奋战,宛如梦里一般。此时晌午的暖阳使得一部分积雪开始融化,陈见多的黑色自行车不见了,看来他早早就出门了。
我和杨赞、高虹三人来到神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此时早已过了求福祈愿的最佳时间。三人走过红色的鸟居[鸟居是日本神社类似牌坊的附属建筑,代表神域的入口],远远望去,神社的大殿前烟雾缭绕,人头攒动,前来祈福的人竟有增无减。我请了一炷香,虔诚地插到香炉里,接着来到天神大殿,效仿周围人的样子,往功德箱里投入硬币,摇动大殿前的铃铛,“哗啦、哗啦”两声清脆的声响过后,我击掌三下,双手合十,闭目许愿,以告明天神大人,期盼新的一年里能够得到上天的护佑,一切安顺。
祈福结束后,我求了张护身符揣在怀里,此时才发现身旁的杨赞和高虹早已不知去向。大殿前的香炉旁又聚集了不少前来烧香的人,他们不时将香炉里腾升出的烟雾往自己身上撩动,意在身上能多沾染些新年的香火,以求个好兆头。我在人群中找了许久,正要拿起手机给杨赞打电话,便一眼看见身穿白绒大衣的高虹,只见她正将自己求得的签条绑在松枝上,我知道她最信奉求签,便凑上前去询问,她说还算好,抽了个小吉。这时,杨赞已经走到不远的鸟居处,站在石阶上正示意我俩快点过去。
日本的正月,好像只有这一天才有节日的气氛,翌日开始,一切又都进入平时的状态,这不禁让我怀念起中国的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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