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还是保持着那种循循善诱的笑容,仿佛他总是充满理解和宽容的:“你家里人如果为你好,现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叫你不读书的。你有这个能力,你家里怎么会忍心给你派一堆其他事?”
“可是……”
魏先生往后靠了靠,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目光顿时凛冽起来:“李顾,我刚刚说的话不是提议。”
李顾僵住了,他觉得当时他一定沉默了很久,好半天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明天我就搬。”
李顾是他的
李顾要搬去住校的事情没跟两个孩子细说,他的理由跟集英给出来的一样官方:要节省时间,毕竟这个阶段学习重要。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另外两个就在他边上看着,李顾止不住要多叮嘱几句,叮嘱涂玉明每天去路口接纪寒星回家,叮嘱他俩晚上记得把门窗关好。李德正那边几乎是顾不上了,只能请了护工去照顾,李顾叫两个小孩有时间就去看看,但去看他的时候不要提自己住校的事,不然老村夫可能会急得从病床上跳下来。货物到城里的调配他大多拜托给了小闻,这是个好姑娘,做事利落脑子也灵活。
涂玉明懵懵懂懂的还算好骗,全盘接受了李顾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可纪寒星不好糊弄,那双眼睛宁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突然搬过去?”
李顾笑着打马虎眼:“哥不是说了吗?省点时间用在读书上,而且宿舍还免费呢。”
纪寒星并不跟他笑:“你是人,不是学习的机器。你已经这样连轴转了,一天还想再分出来几个小时”
李顾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而面向他微微躬身,他揉了一把纪寒星的小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哥不要紧,就这几年,是应该拼一拼的。你跟玉明在家乖一点,照顾好自己。”
纪寒星抿唇不语。
李顾想逗他高兴,对方完全不理会他刻意的说笑。李顾心想糟糕,这临走前还给人得罪了,再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和纪寒星从来没有隔夜仇,现在倒好。
可李顾收拾完行李,纪寒星又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像条缀着的小尾巴。到了门口,李顾看着他们俩,心里不由一酸。他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法,只能如此。李顾攥紧了背包带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如果他能有用一点,就不必叫纪寒星看见这一幕了,可他做了一件失败的事,现在必须要回到他的战俘营去。
李顾搬进去的宿舍已经有三个人了,跟他的情况都差不多,他进去的时候三人正在奋笔疾书。李顾平时没机会跟他们多说话,有意上去打个招呼,三人表现都很沉默。最热情的一个也只是冲他点点头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他们好似被上了发条的钟表,一刻不停又很专注,只做这一件事。
李顾眨巴眨巴眼,原地愣了两秒,然后放下背包来,把他简易的行李拿出来摆好。这毫无仪式感的搬家完成得极有效率,之后就是做试卷,做试卷……
每天不用闹钟响,他们宿舍的人就会用强大的自制力醒过来。彼时食堂还没有开门,一个个已经开始背书。屋里空间不大,都开口背书的话难免相互打扰,于是他们各自捂上耳朵,用力把要记的内容喊出来。李顾比同级的人年纪都要大一些,对于他们这种自以为隐蔽的幼稚攻击行为一目了然。不过他自己也在高压之下,倒也能理解这种近乎病态的心理。他不想跟着喊,被吵得脑袋也疼,于是索性抱了书去食堂门边坐着,等着开门去吃第一口热包子。
李顾自己吃完,想到室友可能还没出来,于是给另外三个也各带了一份。
其中有个个头挺小的男生,刚搬进去的时候一直没跟李顾说过话,李顾递包子给他的时候他一副受了惊的表情,花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低低道了一句谢谢。李顾并不在意:“赶紧趁热吃吧,吃完咱们一起去上课呀。”小男生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发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艰深的问题,他不理解李顾为什么会做这件事。
小男生吃完饭去了趟厕所,试卷被风吹到地上,李顾看见了,就顺手弯腰去捡。一眼扫到在那试卷之下是他们的名次列表,对于集英来说这是每个人的生命线。这小男生把每一科成绩在他之上的人名字上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力透纸背的红叉,李顾不幸被叉掉好几次。这小小的恶意使他感到惊骇,又觉得很好笑。李顾顺手把试卷重新盖回去,再没提起这件事。
冬天已经来临了,他走到窗前呼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心想原来全部沉浸下去生活在这里的人,是这样喘不过气来的。这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很想出去,想回家,想见纪寒星和那个老村夫。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青春期的小孩长得更快,纪寒星最近开始抽条,他的裤子就快不够长了。早上涂玉明来叫他起床,给他做了早饭。纪寒星醒来看到床边是空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从出生开始,生活轨迹就跟失去相关。失去父亲,失去爷爷奶奶,失去母亲,再失去抚养自己的老纪,后来是纪知青。
唯有李顾这么个人,在这失去的过程中出现在纪寒星的生命里。他拥有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像是一个可靠的地标建筑。就好像即使一切都变了,都毁灭了,李顾也会在他身边,回过头来温柔地对他讲,星星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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