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
“唔?”
“能不能跟我过来?”姚一说。
许易行生怕他要撇开自己一个人丧里丧气地走,闻言忙说“好”,而后转身看了看姚一领队的其他四个人,用眼神道“这里就拜托了”。他陪在姚一身边不出声,有时帮忙挡一下石头;不过石头长眼睛,一个二个尽拐了弯往看定了的人那里砸。
林子挺乱,一锅粥。
一锅粥煮着人心里的一团麻。
路之看见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姚一和许易行,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种偷渡者的恐慌感,第一反应是要掉头逃跑。那女人以为他要躲得是自己,赶紧跟人合力逮住给他儿子造成心理y-in影的“罪犯”,张口就要骂。
路之怔了怔,情急之中差点咬人。
“小路?”许易行喊了一声,接着只见姚一用粗鲁的方式推开人墙,把路之拉了出来。路之感受着那只手的力量,骨头一软,另一只手反握了上去,不知是想要推开还是想要再拉紧一点。握惯了刀子的手,想抓紧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总是要觉得疼的。路之的目光把姚一的侧脸描绘了很多遍;等他闭了闭眼,那段锋利的轮廓更加挥之不去了,凝固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我饿了,你跟我回去睡觉……哦,吃饭。”姚一顿了一下,咳了两声。
许易行斜看天空挠了挠头。
路之轻松了不少。
“许哥,”他突然想起了墨墨的话,“墨老师她说……再见了。”他能想象成许易行的回应,果然,不久后许易行说“哦”,笑得有点傻。姚一走在靠前的位置,路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易行,你还是自己去跟人家说点什么吧。”
许易行:“?”
“我送小路回去,你要不也一起,再见见墨姑娘?”姚一用带有老派感觉的语气说。
许易行又发出了个带着惊疑的语气词。
姚一感觉到路小朋友使劲挣了一下,便把手扣得更严。一瞬间,许多个表示反抗的词涌到了路之嘴边,但很快都无一例外被他咽了下去。有家不回的流浪小鬼不讨人喜欢,路之想了想,觉得这话是真的。他明明已经在心里跟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掉头回来,绝对不可以有在旅游风景区常住的想法。
他还要考试,为此用掉几十根黑色签字笔笔芯;这些笔芯连城一线,助他走一根千军万马的独木桥。然后走到另一个地方;不管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这里。森林是他人生里的一弯小道,在这儿停留太久,他就是个僵死的假人了。勇往直前才是生命,其他选择都是自我埋葬。
走到会把人变成狗熊的树洞小屋,姚一推开门,看见繁老头竟然坐在里面。“回来了啊。”繁老头用平常的语气说。而后他换成老医生的口吻:“受的什么伤?被指甲挠的还是被刀子扎的?”
“没什么区别吧,”姚一苦笑了一下,“繁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繁还好吧?”路之推了推他的手,不料表面上在寒暄的人,还注意着扣住他不撒手。路之扫了眼自己的胳膊;他的皮肤发红,姚一的手指则因为用力而成了青白色。
“她好得很,还是没心没肺的。”繁老头说,“白担心她了。”他起身去找药,一边翻东西一边说:“姚一你心里压力也不要太大。林子里的人都挺平静的,闹腾的主要是游荡者。他们顶多有点脾气,没有翻天的本事,等没吃的了,就该知道自己得消停了。”
“嗯。”姚一说。
“小路还真回来了。”繁老头抽着纱布说,“我就猜。”
路之眨了下眼睛。过了那么久,他好歹有了和姚一对视的勇气;不料姚一早就在等待他的目光了,一对黑眼睛把所有微弱的波动都吸了进去,化为自己的隐忍。路之移开视线,怔了好半天,直到繁老头把纱布递到他眼前:“小路来试试?”
“唔……不了。”路之摸了下鼻尖,庆幸姚一总算松了手。
他逛了逛兀屋子,最后来到堆满了碎料的桌子前面,跟故友久别重逢似的,感到了被薄薄的陌生感分开的亲切。
“你送小路回去,我也跟着吧。”轻车熟路,繁老头给姚一涂药,“屋子里几天没人,怪冷清。小繁那儿我也不好去,毕竟是姑娘自己的家。”
“造一艘新船吧,”姚一说,“小路和我祖爷爷他们闹翻了。”路之哽了一下,又听姚一道:“我可都看见了……天破了,我挂在墙壁上偏偏头,什么都看得到。”路之的眼睛不自觉地弯了一下,算是把他和姚一之间最后一根不在位的弦搭了回去。
倒带一样的平静。
没有后退一步,但也没有向前。
煤灰般的雪,不冷,不足以逼着人拥抱取暖。
所以路之都怀疑夜里姚一那个吻的真实性。路之半夜听见开门的声音,坐起来,发现不是有人要出去,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姚一扛着匕首,身上披挂有晚间森林里的冷气;好他在心里还是一腔热血,路之点亮一盏灯的时候,不至于在他的眼睛里面看见一挂冰棱。
“你怎么出去了?”
“找树去了。做一条比‘他们’更大的船。”姚一说。
“这么希望我快点走啊。”路之没坐多久,把灯吹了,面墙去躺着,自己都能听见自己话里的味道了,“大半夜都要赶工。”“睡不着。”他感觉到姚一还在旁边,没走,“而且我顺便去看看树藤什么的能不能代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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